汤 饭
作者：胡竹峰
2018-05-25 10:22:36
书画家聚会，纪念先生客气，请我也去。
营养师说吃早餐时当富翁，吃中餐时当平民，吃晚餐时当乞丐，我彻底一点，当要不到晚饭饿着肚子的乞丐吧。
近来晚上不大吃饭了，纪念先生喊，我就去了。有时候赴宴不是吃饭，是看朋友。常常是这样，饭菜不合胃口，我就兴致勃勃看一大桌朋友们喝酒，等气氛上来了，菜也有了滋味。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饭遇知己入嘴香。
正是下班高峰，拦不到车子，我和黄复彩老师只好步行。时间介于白天和夜晚之间，霓虹灯还没亮，天却暗了。我喜欢这样的氛围，色彩淡了下去，入眼一片黑白青灰。街道两边一排排店铺，装潢朴素得很，很熨帖，符合小城气象。有家店主在打扫卫生，有家店主手托腮沉思，有家店主在数钱，有家店主在招呼顾客，有家店主在教儿子作业，有家店主……一路看去，我觉得自己走进了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不，比《清明上河图》还要生动，基本就是《东京梦华录》的世界了。
饭店不错，走廊设计得很好，时尚大气中有自然美，透过玻璃，我看见一个庭院有树有水有亭台，心情大好。
菜很多，我爱吃的是一钵鱼汤，汤色乳白，味道在鲜美与清淡之间，大为爽口。我会烧菜，做鱼偏偏不在行，我会把一条鱼煎得七零八落、碎肉满锅，人都有软肋，不会烧鱼是我烹饪手腕的死穴。
酒足菜饱了，主食有面条米饭，我索然无味，朋友说来点汤饭吧。
好久没吃汤饭。菜和饭一起煮，既是菜，又是饭，也是汤，不是一举两得，而是一箭三雕。
小时候急着上学，母亲常常做汤饭给我吃。
以前我爱吃青菜汤饭，吃的时候，放一汤匙芝麻油，看着油飘在汤面上飘飘荡荡，清香袅袅。这样的汤饭，我能吃三大碗。
手艺好的人烧汤饭，菜叶烂了，颜色还是绿的，饭煮得软硬适中，盛在大碗里，真个有五谷丰登的满足。
我小时候，每逢到汤饭就暴饮暴食。一来实在喜欢，二则汤饭不瓷实，不多吃些，一会肚子就饿了。
烧汤饭的菜，最好用上海青，去掉菜帮子，将菜叶切成一条条丝状，或者撕成一块块片状。有人用莴笋叶烧汤饭，烧出来有一股涩味，像陈茶的味道，我不爱吃，又不是在沙漠中。有一次我见人在书中写他们在沙漠中大吃西瓜皮，人在绝境，为了活命，吃什么都是香的。
现在汤饭简直是百饭争鸣，百汤斗艳。不仅仅有青菜汤饭，还有排骨汤饭，牛肉汤饭，猪肉汤饭，我还见过鸡鸭汤饭，香肠汤饭，据说还有鱼翅、鲍鱼、海参汤饭，没吃过。有一次吃到羊肉汤饭，膻气太重，味道打了折扣。
烧汤饭必须有味精，味精不好，却是汤饭必要的作料。
水米菜三合一是汤饭，米菜同闷是菜饭，米菜共炒是炒饭。
炒饭中最有名是鸡蛋炒饭，鸡蛋炒饭最有名的是扬州鸡蛋炒饭。唐鲁孙先生写文章称旧时官宦人家招聘大厨，炒饭是考论技艺最重要的环节。据说高手的鸡蛋炒饭，蛋黄全部裹住米粒，所谓“金包银”是也，这样的技术也是绝响了吧。生平吃炒饭无数，没见过一次“金包银”，通常情况下，都是米饭与鸡蛋各怀肚肠，不相往来，更有甚者，鸡蛋热面冷肠，米饭不死不活。
不管是烧汤饭还是蛋炒饭，一定要用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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