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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藕心菜

作者：疏泽民

2018-10-22 10:09:01

藕心菜是老家枞阳一带常见的农家菜，从春末到秋初，都能见到它的身影。枞阳地处长江中下游北岸，河湾湖泊密布，是种植水生蔬菜的天然之地，莲藕、菱角、茭白、荸荠随处可见。特别是莲藕，除了池塘、湖泊、河湾，就连围堰、沟渠、水田乃至门前的水宕，都有种植，这大约是农家人喜欢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荷，爱屋及乌的缘故吧。

吃腻了肥厚的莲藕，农家人在莲藕家族中开掘出新的蔬菜——藕心菜。

藕心菜是水下莲藕的新生根茎，如同初春时节埋在土里的笋鞭。它如手指般粗细，可食用部分，最长的如筷头，短的如手指节。新生的嫩藕节，细长，中空，犹如吸管，埋在淤泥里。藕尖的顶端，包着一层花蕾状的藕簪鳞片，它在淤泥中渐渐萌芽，抽出白嫩的地下茎，这些地下茎慢慢长大，就成了藕。

水乡人懂得水生植物的脾气，知道只要有新鲜莲叶的地方，一般都有藕心菜。顺着莲叶的长柄，用脚丫子在水下淤泥里慢慢掏，总能触碰到细长的幼根，脚趾轻轻一夹，一拉，一根藕心菜便浮出水面。如果水面不深，或是在水田里，就可以俯下身，用手在淤泥里摸，除了摸到肥厚的藕，就是细嫩的藕心菜了。细嫩的藕心菜极脆，一碰就断。在水里轻摆几下，藕心菜乳白色光洁娇嫩的玉身，便呈现在眼前。放进嘴里轻咬，水灵灵的微甜清香，伴着咯吱咯吱的脆响，在舌尖萦绕。

藕心菜富含维生素、淀粉以及铁、钙等微量元素，具有清热解暑、止血散瘀、健脾开胃之功效。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藕宻”（藕心菜）“气味甘，平，无毒”，并引用《食物本草》，谓藕心菜具有“解烦毒，下瘀血”的功用。《本草纲目·别录》也记载：“五、六月嫩时，没水取之，可作蔬茹，俗呼藕丝菜”，这里的“藕丝菜”，就是水乡人所说的藕心菜。水乡农家广泛种植水生植物，凡是有莲荷的地方，必有藕心菜。和莲藕一样，它生长在水下，不用施肥，不用打药，没有污染，是原生态水产品，深受人们青睐。采掘的藕心菜，整齐地打成捆，销到周边城区的超市和农贸市场，让城里人也尝尝鲜。

藕心菜有多种吃法，炒，拌，煎，蒸，炸，还可以生吃。但在我看来，它更适宜素炒，这样既可以保留它原有的纯天然风味，又不会破坏它的营养。

素炒时，先将藕心菜去杂洗净，斜切成半寸长的小段。一般是现切现炒，以免切口长时间裸露在空气中氧化变质；若切段后不能现炒，要用清水浸泡，隔绝空气，避免氧化。切段后，再将红辣椒切成片，或切成丝，往铁锅里倒入香油烧热，将切好的红辣椒片（或丝）放进热油里爆炒，煸出香味，再倒入切成段的藕心菜，大火快速翻炒，最后加入少许蒜末、白醋、精盐等调味品。这时要控制好锅内水分，保持润而不干，水分不足时应适量添加，以免失水疲软焦黄，丧失原有风味。大约两三分钟后，藕心菜由乳白色稍稍变暗，就可以出锅了。炒熟的藕心菜盛在白色的瓷盘里，清香四溢，白色的藕心菜与红色的辣椒片相映成趣，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与素炒相比，凉拌就显得简单多了。与凉拌黄瓜相似，将洗净的藕心菜斜切成段，拌入少许精盐，或拌入少量白糖，搁置片刻，待盐或白糖溶解渗进去，就可以吃了。一盘如璞玉般温润爽口的藕心菜端上桌，筷子便齐刷刷地伸过去。还未入口，感觉暑气便消了一半，放进嘴里轻嚼，鲜嫩爽滑，脆香沁甜，透着丝丝凉意，清心清脑，风味独特，慢慢咽下去，从舌尖到肠胃，都无比舒坦。

藕心菜是嫩藕的幼芽，但嫩藕的幼芽，并不一定都能成为可食用的藕心菜。有些幼芽长得短而壮，有些幼芽生得细而长，这些都成了鸡肋。可供采挖的藕心菜数量有限，因而价钱也不低。但是水乡人待客，都很是舍得。如果你有幸到枞阳乡下走一走，好客的农家人必定留你尝尝农家菜。农家主人去“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湖边摸索一番，一盘晶莹如玉的藕心菜便呈现在你的面前。闲坐湖边农家小院，咬一口清脆香甜的藕心菜，品尝舌尖上的莲荷清风；呷一口农家自酿的烧酒，感受淳朴的乡风民韵；瞅一眼院外碧波万顷的湖光水色，享受“湖边不用关门睡，夜夜凉风香满家”的田园意境，感觉自己俨然走进了世外桃源。

水乡枞阳湖泊众多，枫沙湖、陈瑶湖、白荡湖、白兔湖、菜子湖、羹脍赛湖、神灵赛湖……可谓星罗棋布，就连长江之滨的枞阳县城，也坐拥一方如镜的湖泊，名曰“莲花湖”。有湖必有水生植物，譬如芦苇、茭白、莲荷，当然也少不了藕心菜。我去过“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济南大明湖，去过亭湖相依、荷风流韵的苏州园林，感觉湖里种荷不是枞阳的独创，但在荷藕中“刨”出藕心菜，却是枞阳的特色。在枞阳的大饭店、小餐馆、夜市大排档，乃至炊烟四合的农家厨房，都能见到藕心菜的踪影。

藕心菜成为故乡舌尖上的一道美食，它清雅形于外，甘甜藏于心，看似不起眼，吃进嘴里，才知道多了几分雅兴，多了几分田园诗意，既清新又清心。

故乡有纯天然、无污染的藕心菜，那是故乡人的福气。

不知为什么，离开故乡越久，我越来越喜欢那里的藕心菜。我喜欢它小家碧玉的清新淡雅，喜欢它藕节空无的大智若愚，喜欢它土气质朴的低调谦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