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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干菜焖肉

作者：安子

2017-10-11 09:49:16

日记里，记得最多的就是吃的故事，母亲的干菜焖肉是我记得最为清晰也最为亲切的故事。早年，一个月能多吃上一两回这道菜，不仅是我的幸福和梦想，也是全家人的幸福和梦想。那时，全家六口每月只有三斤凭票供应的猪肉，精明能干的母亲常将这肉票揣在身上，瘦肉不买肥肉不买，骨头甭提了，瞧准肉摊上有那五花三层的肋条肉，会称上二斤或斤半的，拎回家用干菜焖烧一盆，那天，家里一定是乐开花。父亲会沽上二两白干，酡着脸，情到深处还会来两段西皮慢板；我和仨姐眼睛盯着那焖得透红发亮香气氤氲肥而不腻的五花肋条肉相互争食，最后，连干菜也不放过。那景，那香，至今，不经意间总能回味到。

记得母亲只要买回这五花三层的肋条肉时，脸上、眼里总会绽着笑意，漾着幸福。这时，我会屁颠颠跟在母亲后面转悠，巴不得母亲早点把肉焖熟，那样，我可捷足先登先尝几大块。可母亲总是显得不急不忙的，先用刀刮去肋条肉皮上油脂毛茬，再切成两大块洗净后丢入开水锅里焯下，捞出，切成寸长分厚的片条状，放入锅中干炒起来，直至煸出油水肉香飘逸时倒入适量酱油和水急火烧开，放上发好的干菜再改小火开始焖烧。

干菜，也是母亲自手腌制的，每年春季，将那价格低得让人惊讶的春白菜买上三十来斤，洗净后在阳光下晒蔫往罐里一塞，撒上几把粗盐，一周后拿出又晒，直至干萎缩成褐色，用刀切碎放在竹蓝里，挂在通风处，一旦买到那上品五花肋条肉，就会抓上几大把派上用场。每每这时，我坐在灶旁，把柴禾移到母亲身边，然后趴在母亲背上，小手搂着母亲的脖子，心中承受着一种特别的幸福，嚷着母亲用大火把那干菜肉快点焖熟。青苗火焰晕染出的一丝暖意，半是温情，半是温馨，同母亲被灶火炙热的脸一样，漾溢着暖融融的幸福，在我稚嫩的心里游弋并温暖着。母亲把握着时间，用文火焖至水将干肉酥烂时这才熄火揭盖把肉菜盛在盆中。干菜乌黑，肉色红亮，汤汁稠酽，一眼望去，口水不经商量本能自然地在舌尖转悠，那弥漫在厨房的干菜香味和浓郁肉香能绕梁三日不绝于鼻。母亲没有烹饪技领，也没有油盐酱糖几分少许的技巧，凭着心，借着感觉，将那干菜和肉焖得彻底地凝结在我的味觉和记忆里。

有年在酒楼庆贺母亲生日，我和仨姐每人点了一道略表心意的菜，姐们点了生猛海鲜刺梨鸭清炖甲鱼等高档菜肴，我却点了梅菜扣肉，我爱吃这菜，这是自幼母亲给我暗刻下的一个食欲印记，那干菜上码着一排红润润的五花肋条肉晕着暖暖的色调，最能温暖我的记忆也最能诱引我的食欲，想必，也很适合母亲的口味。菜上来了，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母亲频繁伸箸那道近似自己最擅长做的菜，细品慢嚼着，禁不住内心蛰伏已久的一种感怀，喃喃自语：过去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每月多吃回这菜。父亲心情凝重的补了一句：你们小，不懂事，每次有这菜时你们母亲是不肯吃上一块的，仅吃点干菜，我夹给她碗里她还偷偷地又放回盆里，为这事，有次差点还吵了起来……仨姐听了无语，眼里含着幸福泪花，心里蕴着抚育恩情，往母亲的碗中不停地夹着菜；我双手捧杯站起，给母亲深深的鞠了一躬，没有豪言壮语，一仰脖子，将那杯中透着温情、红如血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饮食是我们舌尖上的典籍，一道菜也是自己活着的历史，是能够记载岁月的变迁和自己的真情感触。母亲的干菜焖肉给我的怀旧情绪和感情生活中带来的不止是一份幸福美味心情，还有种亲情血缘和天底下最为纯真、最为伟大的母爱，所以，母亲的干菜焖肉在我的记忆里是永远这么的清晰、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