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贤史大化

作者:高斌

2017-09-06 08:38:11


     枞阳乌金渡大桥西边,有一村庄名为“史家湾”。世祖自江苏溧阳迁徙至此,从一介渔民捕鱼守山伊始,浸染桐城派文风蔚起,及秉承溧阳候家风,晴耕雨读,渐成本地望族。

       同治八年,时值清廷慈禧听政,农民起义不断,帝国列强横行,内忧外患。各国传教士纷纷入内,强欺我泱泱大国民众,各地反教声四起,清政府不但不制止护众,甚至对各种无礼要求唯唯应诺省城安庆,亦于水深火热之中,阶级矛盾不断激化。

      距省城60余公里外的史家湾,一户三进老宅,依山傍水。不时传出忙碌的身影和脚步声,成了乡邻们谈及的话题:史家大门里又一子降生。此子便是史大化,于门里排行第六,后被乡人称为“六爹爹”。大化年幼学习古文,细读诸子百家之说,即表现优异天赋,且渐显正义、直率性格。旧时家族时有纠纷,各掌事族人聚于祠堂调解,常有不公者。大化年少,喜好围观,便站出来说话。族长辈问事者怒斥年少不懂事,甩话道:“你来问事,看你能何?”

       大化果然气盛,“我来就我来。”气得各位老爷直捋胡须,起身而走,直骂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桐城东乡某镇,各地乡绅聚会,商议收租赋税诸事。史家不想派人前去争议,大化自告奋勇,渡河前往。不管三七二十一,径自往大桌一座,惊得诸乡绅拍桌叫嚣:“你这孩子,无法无天,大桌子是你坐的不成,从何体统?”

       大化不依不饶,据理力争,“我乃史族代表,史族做事向来积极领头,有何不可?”你们商议诸事,毫无着落,且总引民怨。还不如我去落实,大家便要给这个毛头小子下马威,吩咐几事,不料大化提笔徜徉,均处理的妥妥帖帖。
而后众乡绅调侃言之,史家这是要出人了。大化年轻就表现出过人的处事能力,一方面敢于抛头露面,不畏怒言。另一方面,在周边确实引起了关注,渐入地方名流。18岁时,大化即中秀才,博学古书,而这时恰是中国动乱之际,他很快接纳新思想,痛恶陈旧制度,与同乡儒学吴汝纶相识,敬重有加。吴汝纶评其“好古之士”,赏识这位年轻人,并带大化前往日本考察新学制。回来后,跟随吴汝纶筹办桐城中学,大化挺身出面负责筹备初期的资金。他游说周边乡绅,将七家岭寺的香火钱以及义津集上的牲口税金捐出部分,用作创办学校启动经费。那些乡绅哪肯如此,联合起来要置其于死地,差点丢了性命。但就是这样,他总是能化险为夷,且名声越来越响亮。大化甚至弃县丞官职,不与清廷腐败为伍,他把几个侄儿都送至国外留学深造,意在为国献力,这其中就包括史尚宽。

       大化名望渐高,在当地乃至省城,甚至后来的南京总统府。他常自我介绍:“吾名史推恩,字恕卿,社会人讲我大化,我就号大化。”他参加同盟会,组织青年军,后又任安徽省财政司长、工商部长、省参议员。
 
       一次省级会议,省主席发怒于众,大化直言不苟同其语,要以民心为主,不得增税充与财政,并斥官僚。气得主席大人拔枪要治罪于他。大化据理力争,省主席大骂还有没有王法?大化拍案而起:“王法?这王法还是老子姓史家里的。”旁边众人轻声告诉主席,这史大化是立法院史尚宽的叔父,不能把事情搞大,这才罢休。大化刚正不阿,得罪过不少人,却深得民心。

       往日史家湾周边,均为水域,村民以渔为业,家家皆有一艘。因灾乱战争,政府守严,各地又有强势割据,
民不聊生。放眼望去,白荡湖上小舟尽是,却因没有原料桐油修补而荒者,不绝于数,却无可奈何。因为油品等许多物资为限用品,若发现私藏者,必是没收,搞不好还要被抓捕。

       这日, 大化小船行至乌金渡办事,船靠岸边,就有乡亲投诉:“六爹爹啊!你看这渔船都漂不起来了,家里老小都快饿死,能否搞点桐油白灰修补下,也好度日啊!”众人补充:“行、渔在水上皆是恐慌,一则被搜,二则被抓,不敢出门。”

       
大化戴上草帽,拂衫上船说:“桐油,我想办法去县里搞,这事,是个事。”不日,大化叫上轿夫家丁一行,启程往县城桐城而去。

       从史家湾往桐城,须乘船行往钱桥,再由钱桥步行往县城,为最佳最近距离。一行人从清早出发,行至桐城县衙已是天黑时分,县城把守严明,荷枪实弹。大化大声喊道:“我是史大化。”提醒守卫士兵不是其他人,免遭不明乱枪,随后吩咐人去往通报。族人春圆人高马大,读过几年私塾,常在大化身边作行文及护卫之事。春圆报至守卫,守卫报往县长处,说六爹爹来了,要见县长。

       县长出来相迎,问六先生好!大化说明来意,县长略显为难之意。大化暴躁脾气即刻就来骂咧:“你看白荡沿湖一带,渔船浮沉无数,百姓无以为生,饿死无数。而且各地都强办所谓的治安团防队,摊派各类捐款、租税治安费,甚至强抢,你作为一方官员,孰能无视?”几经周旋,县长也不敢得罪这位“爹爹”,连忙赔不是:“六先生先坐下,慢慢讲,桐油一事,我会斟酌,安排给六先生。另外关于强抢的事,我会协调办好。” 大化喜笑,说有劳县长大人,而后载满桐油打道回府,卫一方平安,赢得乡民掌声不断。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六爹爹一生为革命事业更是鞠躬尽瘁,在家乡人口中仍是津津乐道的话题。他早年就加入同盟会,并与韩衍深交。1911年武昌起义后,安庆响应全国独立,成立安徽省军政府。而后军阀混乱,风云变幻,政权不断变更,大化与众革命志士创立“青年军”敢死队,听从韩衍指挥安庆乃至安徽省的动荡时局,与清兵对抗,维护革命。后来韩衍被害,六爹爹有一作挽联痛泣:“革命未成君便死,江湖日暮我何之。”可见大化当时的心情,即是对友人的情感流露,又是对当时革命环境的悲哀。因为性格刚直、思想与时俱进,常常得罪一下旧思想人的利益,或遭暗算,或几度入狱,总是化险为夷,不能不说是他的人格魅力,得到许多人的拥护和支持。

       大化的子女侄儿,都在他的教育下投身革命事业。俊宽(史伟)、洪宽(史照)、顺宽(史康)是他的儿子,大都是北大学子及成绩优异学生,抗战时,积极参加革命活动,俊宽在山东领导的武装革命中,被日军包围,马蹄踏烂他的身体,他仍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族解放万岁!”英勇牺牲,令人震撼。这个消息传到史家湾,大化正坐在桌旁,闻后起身仰天大笑:“我儿足矣!”其悲不露于形,痛于内心。佩英、佩蕙、佩蘅(史迈)、佩芸(史洛明),都为革命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其心可诚,永为佳话。

       今日大化的故居,三进青砖旧瓦,依然在诉说着这个史氏先贤的传奇,墙上斑驳的痕迹,都是一段硝烟战火里的故事。于今,六爹爹的孙媳妇,一个人守着曾经辉煌的家族史。老人似乎说不出太多关于六爹爹的传奇,也许岁月尘埃落定,她守住的仅仅是生活,但提及她的孙子后人,老奶奶还是一脸得意地介绍她的孙子们都在国外、北京、武汉等名校读书。

        薪火相传,家族兴也。一位乡贤的初衷,诠释一个氏族的精神。

                     (选自“高斌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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