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听声,锣鼓听音。举凡家常待人论事,得看说话人的拿捏之态,多少妖娆风情,不禁隐约可见,说是一笑了之,又往往耐人寻味。安庆方言对此颇有考究,辉映的还是作为传统消费城市和水陆码头的江湖月色。
细细听听,安庆方言中所描绘出的种种说话情态,就有“吣着讲”、“支着讲”、 “诌着讲”、“嬲着讲”种种说道,甚至还有“半夜擤鼻涕——瞎挞”之歇后语。其中“吣着讲”可谓声情并茂,类似于表演,内涵极为丰富,但又难以给出一个确定的形容,值得琢磨。比如说吧,一位老兄明知人家要结婚,想躲礼,就装着不知道,按说你躲就躲吧,但他却又在事后对着当事人,装着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十二分真诚地论理,说我们的关系多铁、多悠长,你不通知我,简直是看不起我。其实,当事人心里明白,就暗骂:“吣的好法子”。
“吣”一词,在古汉语中谓之“猫狗呕吐”,亦喻谩骂、胡说,如“满嘴胡吣”。《红楼梦》中有一语:“再灌丧了黄汤,还不知吣出些什么新样儿的来呢!”可见,“吣”中话语信不得;被人言之“吣”就是指责与藐视。再从广泛的空间论之,同样一个“吣”字,经过岁月的引申与加工,其涵盖的情景更复杂丰富,又显得莫衷一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痛”,在安庆人家往往也被谓之“吣”。如一妇女家境颇好,年货准备的充足,就在人前吣着说:“莫法子,还没到过年呢,头番买的糖食都吃的差不多了,又要买二番,烦死人”。她这一卖弄,旁人就说:“莫吣了,买去吧,买去吧。”讨厌之意,溢于言表。其实,在那女人的卖弄里还有缕缕“嬲”的做派,如唤作“嬲着讲”也未尝不可。
再由此说开去,“吣着讲”的话音里,似乎还包含有一个人在那里没话找话“支着讲”、胡编乱造“诌着讲”的种种情态;反过来,单纯地在那里“支着说”或“诌着说”,无论如何难以构筑起“吣着讲”的虚荣景观,惟有“吣着讲”才囊括了几分虚荣、几分谎言、几分狡黠和几分自以为是。因此,市井上对“吣着讲”一概嗤之以鼻,用安庆经典的话说,就是”得人嗔”。
安庆一地说“吣”,自古以来发音与普通话别无二致,凸显江淮官话的地域特色。与北方人说“吣”不同的是,安庆人赋予了“吣”字种种俗不可耐的内涵;因此,在安庆被人骂“吣着讲”的那一刻,就是被人“嗔”到了极致,可谓一矛一盾,相得益彰。